記憶中的二空新村(上篇)
撰稿者:姜矢勤
記憶中,我家是在民國48年年底自大崗山搬至二空,當時我才一歲。至於搬家原因,應該是生活困苦,父親稍早在大崗山上與朋友合作種植木瓜,慘遭失敗,把退伍時所發給的生活補助金約450元及積蓄,全被朋友騙光,身無分文,輾轉的來到二空。
我對二空最早的印象,可追溯在我三、四歲時。當時我家就在菜市場左側第一排房子的後面,由父親向呂伯伯(名字記不得了,當時是在開麵店)借了一塊空地,找了一些木材,以最簡陋的方式蓋了一間房子。有一年,二空淹大水,水淹至床鋪,我迷糊中下床走到自治會逃難,父親那時是自治會的工友,才能到那裏躲過一劫。後來,父親在天主教堂旁邊找到一塊空地,也是以克難的方式蓋了一間小房子聊避風雨,所以從小時候,我就很羨慕住在眷房中的人們,小小心靈裏,我們活在凡間,他們活在天堂。
以下謹就記憶所及,雜記我對二空的片段印象:
自治會篇
在50~60年代,自治會儼然是二空的政經文教中心,充滿了權威性,不論是重要會議、決策或政令宣達,甚至每天早上上學廣播及來電通知..等等,凡生活中的一切大小事,都依賴著自治會的幫忙,常常聽到廣播是找小孩,或叫小孩回家吃飯。記憶最深刻的是,每天早上何伯伯透過宏亮的鄉音,叫我們快快上學去,是二空獨有的貼切服務。現在回憶起來,真是既溫馨又感恩,想到這一切都已悄然消逝,惆悵與懷念之情油然而生。
自治會內,有一張比雙人床大兩倍多的木頭桌子,漆上了一層厚厚的深綠色亮光油漆,除了開會之外,凡大型海報製作與寫毛筆(尤其是過年寫春聯)等,用處可大了。平常桌上置放了一些報紙,種類不多,印象中,好像只有中華日報、青年戰士報..吧,在那個窮苦的年代,大部分家中都訂不起報紙,我們每週寫週記,都要先到自治會抄一份國內外大事,再騰到週記上,當然偶而來不及抄寫時,趁著四下無人,偷撕一些新聞,也是有的。幾年後,在會議室旁邊的小房間,設置了一間簡易的圖書館,好像押金是50元,那時對我而言,簡直是一個天文數字,猶記得向父親說明後,同意給了50元當押金(當時我們家每天大慨只有10元買菜),之後那段日子,我經常窩在「圖書館」裏,感覺中,自己就像在童話故事中渡過,也曾嚮往童話故事中的世界,住在充滿花草樹木的童話世界,成日與各種動物一起生活,對我而言,那段日子是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之一,在不斷閱讀中,啟蒙了我對浩瀚知識、未知世界的好奇與追求!
謝謝二空的所有長輩,你們苦心設立的小小圖書館,滋潤了我們這些窮人家小孩的枯寂心靈,開啟了我們迎向廣闊世界的翅膀。
過不久,會議室的旁邊,成立了一間小小的郵局,10元即可開戶,記憶中,辦理業務的人員僅有一位,應該是住在仁和村前幾號的喬家大姊,一人掌管郵局全部業務,每一件事都必須用手寫或登載,其中辛酸,不是如今動輒藉助電腦的現代人可以想像的。郵局的開辦,對二空是一個新的里程碑,我也曾經在那兒開過戶頭,以及購買集郵用的郵票,更透過它,開始寄賀年片與寫信。
過年時的自治會最是精彩,張燈結綵,貼滿春聯,紅色綵帶佈滿辦公室與村子中的各個角落,糖果、瓜子也好像是無限制供應,任憑我們取用。
「患難見真情」,當我們舉家遷到二空,父親積蓄早已用盡,只有「阮囊羞澀」差堪可以形容。但依靠無數熱心的二空長輩的提攜,我們總算熬過了漫漫長夜。其中最讓我們銘感五內、難以圖報的至少有幾位,一是李明華會長,他常常找一些臨時工給父親,藉以增加我家收入,希望使我們的生活更好過一點。那時李會長家是賣衣服的,我們家真的是一窮二白,好幾次,父親連我的卡其布校服都買不起,有幾次還是先賒帳穿去上學,李會長知道我家狀況,甚至主動先送我穿,談都不談錢。其實,他那種急人之難的義氣,不僅對我家好,村上的人有急事,他也都會想盡辦法去協助解決。
另一位是鄭靜萍村長,我們都叫她「林媽媽」,小時的我,總覺得她不僅有學問,更洋溢熱心與愛心,村裡面發生任何事情,好像只要她出馬,必能順利解決,尤其碰到法律方面的問題,更非要請她幫忙不可。比較記憶深刻的是,當時她和人稱「余媽媽」的高秀瓊女士,都是婦聯會的主要人士,村裡面窮困的人遭遇急難,她們都設法爭取經費,協助渡過難關。也許還有許多幕後英雄在後面幫忙,但最熱心、最積極奔走的,首推「林媽媽」與「余媽媽」,她們就像二空的活菩薩,人間有難,她們這『雙媽組』非出面擺平不可,而只要她們出面,事情就搞定了。
遺憾的是,余媽媽在一次摔倒後,來不及搬住新大樓,悄悄走了,留給二空人無限懷念與感恩!但願林媽媽珍惜健康,繼續引導二空邁向另一個嶄新的年代!
在那個貧乏年代,只有過年才有許多糖果可以吃。小年夜,菜市場賣一整夜的菜,早期的菜市場屋頂,是灰色的瓦片,樑及支柱都是由粗細不同的竹子所組成,攤位也是竹子與木板所搭建。60年初,改建成水泥結構,攤位也變成水泥板塊。當菜市場停止營業後,我們常在攤位中間加上磚塊,當作乒乓球桌,大打乒乓球,就算設備簡陋無比,廝殺起來也是很激烈的。農曆年前幾天,市場就開始忙碌,不知道那來的人,越來越多,人氣鼎盛,連馬路上都排滿攤販,各式年貨都在晚間佈滿攤位上,我們這些喜歡熱鬧的小朋友,每每成群結黨,在市場攤位中放鞭炮,穿梭遊玩,直到精疲力盡才回家睡覺。
大年初一,我最深刻的記憶是,住在仁和村的應氏兄弟-來開、來仕(我的小學同學,也是老鄉),大清早從家中出發,沿著自治會前到西村尾的田國禎伯伯家拜年,一路上,逢人就說『恭禧!恭禧!』,中氣十足,毫不做作,一派天真自然,讓每一個遇到的人,心中都充滿喜悅與年氣,與現代人的冷漠及自衛心態截然不同,那真是讓人懷念的純真年代!
年初一,上午九、十點光景,空軍二供處或台南聯隊所組成的舞龍舞獅隊伍,長長的沿著大馬路舞動,鞭炮聲綿延不斷,又是另一個高潮。在那個消逝的年代,過年的熱鬧與意義,與現在截然不同。還有一事,也與二空人生活息息相關,空軍二供處(應該是車輛股吧)為便村民出入,每天都安排車輛,充當二空人的免費公共汽車,載大家去空軍醫院(那時位置在安平路)、上學或去台南市逛街…等等。像我這樣窮苦人家的小孩,一年中最期待的快樂時光,是在大年初一,呼朋引伴,搭公車去南都戲院看一場電影,之後再到西門圓環吃一碗魚羹,同時滿足視覺及口腹之慾,渾身充滿幸福的感覺!不過,對我這樣窮苦人家的小孩,這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情,也只能選在大年初一發狠,好好犒賞自己!
隨著年齒漸增,經濟漸獲改善,看一場電影,吃一碗魚羹,再也不是奢侈的事,只是那種幸福、滿足的感覺,已經一逝不返了!
早年空軍二供處提供的公車長得很好玩,前面凸出一大截,成長筒狀,模樣又非長方形,兩側還有彈簧扣,引擎就裝置在裡面。如果跑太久,溫度過高,還要加加水降降溫,駕駛伯伯(都是經驗豐富的駕駛班長)開車的方式也很特別,他們總是要用力把左腳踩兩下踏板,第二下才將離合器踩到底,再將排擋先打入中間空檔後,再重複一次,將排檔打到一檔,而離合器往往都彈的很高,最敬佩的是每次都很準確,不會熄火,一邊還要招呼小朋友坐好不要動,以免摔倒。小時候簡直把他們當作偉人看待,也期望長大後會開車。讀空小的人應該很有經驗。(店小二注:沒錯,林慧懿小姐寫的『酸甜苦辣的童年憶往 』一文,就對二空的公車印象十分深刻。)
記憶中,自治會每年在先總統蔣公誕辰的日子,都會佈置廳堂,供村民去祝壽。說真的,我們也都抱著極虔誠的心情,去祝福蔣公福如東海、壽比南山,好像還發給大家一個紅色的壽桃。另外在雙十節或台灣光復節…等一些重要的節日,自治會都會大大的佈置一番,除了張燈結綵之外,更將二空重要道路插滿國旗,村中各家的門口也會主動插上國旗,那些日子,全村旗海飛揚;煞是好看,那種對國家及國旗的尊敬,是發自內心的,畢竟這一面國旗是犧牲了多少先烈的性命才換來的,身為中華民國的國民不應該忘記才對。對那個年代的全體二空人而言,自治會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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